就在蘇木遠說出好的那一霎那，那群孩子似乎都露出了鬆口氣的表情，紛紛笑了出來。
「但，你要走。」可蘇木遠語鋒一轉，看向那群孩子中的其中一個。
『……好。』那是一個穿著大外套的孩子，跟旁邊穿著短袖上衣無袖襯衫的有明顯差別。
那孩子雖然表情還是有點不甘願，但還是點頭了。
「為什麼……？」魏席湮好奇。
「他是最近走的。」蘇木遠瞥了他一眼，因為是最近才走的，所以衣服是冬季的外套，不是像其他鬼小孩是短袖襯衫。「還不是鬼。」說著，他將魏席湮推向一邊，抽出那把纏上了鬼珠的刀，往食人鬼走去。
「你們……自己去玩。」還丟下這麼一句話。
「木、木遠哥哥！」魏席湮愣了下，下意識的喊出聲。
走在前方的蘇木遠回頭。
「我……那個……」魏席湮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就是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樣在旁邊看。應該做點什麼。
彷彿知道魏席湮在想什麼，蘇木遠嘴角一勾，回過身來，走近魏席湮，蹲下身「夠了。執念是魔，你除了它們的魔。剩下的，是我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去玩。你是孩子。」
語畢，站起，再度朝鬼走去。
「我……」
只說了個字，魏席湮就沒辦法再說，因為，他真的做不了什麼。
他只能看。
「你，打算走了嗎？」蘇木遠瞇起眼睛。
食人鬼的執念，是吃。
這個執念，恐怕是最沒辦法達成的。
只能殺。
殺鬼是最不該做的事，要殺的，應該是執念才對。
『咕嗚……』還被釘著的食人鬼只是轉動它的紅色眼珠，看向蘇木遠，眼裡一閃而逝的是恐懼與若有似無的理智。
伸出手，握住那把帶著來自遠古時候氣息的長槍。
微微的灼熱感馬上傳出，是長槍在在排斥他。
很快的抽出丟到一旁，刀起刀落斬在食人鬼的嘴上。將一大塊黑煙就這麼斬了下來，逼出食人鬼尖叫，還連帶著掉下了碎骨殘骸。
一顆小孩的頭顱咕嘟咕嘟的滾了兩圈滾到蘇木遠腳邊。
「送你回家。」蘇木遠的語氣還是一樣淡漠，眼神瞥過那顆眼神空洞的腦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木遠知道不是錯覺。
那個孩子的頭顱點了兩下。
它吃了太多東西了，要殺了鬼，得先撈過界去超渡一下死在它嘴裡的亡魂。
「吐出來。」看向食人鬼，後者正攀在樹上，貪婪的紅色眼睛專注的注視著蘇木遠後方，那群孩子。
「茲冷、茲冷、骨抓冷！」發出不成調的吼聲，甚至聽不出原本應該有的意義，食人鬼咧開那張嘴，笑的很是燦爛。
就連最後一點理智也消失。
「出來。」放低了聲音，蘇木遠對著食人鬼口中的它們說道。
出來，然後離開，或許輪迴，或許留下，又或者在日後成為他的刀下鬼珠。
就算是最後一項也沒關係，因為是它們的選擇，鬼不是一開始就是鬼，總有原因。
「抓造技人、骨抓冷！」沒有理會蘇木遠的話，食人鬼笑了兩聲，用它詭異沙啞的乾癟聲調。
接著，朝碎七刀撲過去。
或許是真的失去理智了，食人鬼竟然無視了只要是鬼都會懼怕的刀內妖魂，直接朝蘇木遠撲過去。
「出來。」不閃不避，蘇木遠朝食人鬼的嘴伸出手，伸出那隻被抓的血肉模糊的手。
「跟著出來。」跟著血的味道，離開那個地方。
『咕嚕。』食人鬼的喉頭明顯的鼓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古怪的聲響，同時抑制住了食人鬼原本想亂吼出聲的幾個單詞。
「出來。」面無表情，蘇木遠手臂上的傷口自行迸裂，滲出血液，然後傷口兩旁的皮肉好似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分別兩邊扯開，流出更多血。
『咕嚕。』又是一聲古怪的聲響，食人鬼喉頭的鼓動更大了，食人鬼那張只有眼睛嘴巴的臉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在蘇木遠來看是很疑惑的表情。
『咕嚕……咕噁……』緊接著，又是一陣強烈波動，食人鬼發出反胃的聲音，嘴巴大張，一陣抽蓄，吐出了好幾團黑色的膠狀物質。散發出惡臭。
「唔……诶？」本來都已經做好反胃噁心吐酸水的準備，因為那團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噁心，不過實際吸了口空氣，並沒有意料之中的惡臭……怎麼說呢？有是有，不過很淡。像是被什麼東西隔絕了一樣。
「走，出來。」蘇木遠的手還伸著，血液像是有意識一樣往地上聚集、聚集了之後在地上拉出一條紅線，紅線在蘇木遠面前延伸，畫出了一個讓人完全沒辦法看懂的圖樣。扭曲的寫滿了整片地板。
黑色的膠狀物質原地蠕動，蘇木遠皺皺眉，將手往前伸了一些「可以了。過來。」低聲的開口，命令，蘇木遠的血滴在那些黑色膠狀物質的前方一點點。
就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一樣，那些黑色膠狀物質先是猛地一縮，接著撲上前，覆蓋住那滴滴在地面上的血。
「……」表情不變，蘇木遠定定地看著那團膠狀物質顯現出不明顯的形體，吞了蘇木遠的血，總是會有一定的驅鬼效果，原先由食人鬼的身上融入魂體內的鬼氣被逼出，散的遠遠的，只剩下地面上灰白的物體包裹著剩餘的肉體，也就是頭骨，滾了幾圈滾到蘇木遠面前的紅色圖樣中心。
「已經是全部了？」挑起一邊眉，蘇木遠問。
頭骨做為媒介憑依，蘇木遠的血做為驅趕，將鬼氣驅散。
所有被吃掉的人魂都聚在這個上面，等著蘇木遠讓它們離開。
頭骨點點頭。
抬起頭，環視了各處一圈，確保沒有遺漏，蘇木遠的目光對上另一邊魏席湮。
那個小孩的眼神裡帶著一種蘇木遠原以為在他身上絕對不會看見的情緒。
一種……好像想做甚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感覺。
一種知道目標的徬徨無措。
這也是當然的吧？
蘇木遠莞爾。
從人類的地方跨足到有鬼的地方。是會有過渡期的。
「我只是個中途，之後的路我不能幫你們。」將目光轉回對上乾枯的頭骨。蘇木遠決定還是先把話講清楚。要不然之後再來找自己麻煩那就糟糕了。
「我也不會幫你們。」
那顆頭骨點了兩下。
「那。」蘇木遠頓了一下，在心中重組祝禱的言。
「……從死之後、到生之前，離開不要再回來，另一方的燈引路，腳步踏上黃泉的塵土，肉體留在這裡，魂離開，選擇輪迴或者成為鬼。」
蘇木遠一字一字清楚的念道。這樣的言通常只是某種宣示、告訴那些死掉的魂該往哪裡去。
「聽懂了，就走，消失掉。」確定了自己的話有確實傳達到。蘇木遠的眼神一凜，碎七刀拿在手上，反手執刀，刺入紅色的圖騰中，截斷血與血之間的連結。
紅色的圖樣慢慢被吸收進土地，隨著其消失，那顆頭骨眼窩中微微散發出的冷光也逐漸黯淡，最後就剩那顆頭骨在。
很簡單，就是這樣送魂離開鬼的地方，這樣它們能被當成是陰界的魂被帶回，而不是人界流離失所的鬼。
接著，就換它了。
看著那顆僅存的頭骨，蘇木遠提起刀。走向另一邊的食人鬼。
不知道怎麼回事，它縮在地板上，發著抖，發出詭異的聲音「咕嚕……咕嗚嗚……」
「咕嚕……」
蘇木遠皺皺眉頭。
「嚕嗚……」
食人鬼紅色的眼睛一下子明、一下子暗。霧狀的身體扭動著，扭成很奇怪的姿勢。
它的手臂逐漸往後，背脊拉長，原先平滑的面部往前拉出類似犬科動物的吻部。
隨著黑霧不斷的翻騰重組，蘇木遠也開始能看的出這個重新組成的軀體。
這個……是……？
蘇木遠心下一個咯噔，前進的腳步停下。
手上的鈍刀打了個轉。
蘇木遠的手臂緩緩抬起……
「嗚喔……咕嚕喔……嗚……汪！」猛地，變化完了的食人鬼抬起腦袋，衝著蘇木遠發出一聲狗吠。
狗……狗叫聲？！
在旁邊緊張看著的魏席湮和食人鬼前方的蘇木遠都是愣住了。誰也沒想到在這時會突然出現這麼聲狗叫。
「嗚……汪汪！」繼第一聲狗吠之後，食人鬼像是轉性了一般，四肢著地，對著四周胡亂狂吠。爪子四處耙抓。不成比例的嘴開開闔闔的淌著黑灰色的液體。
蘇木遠很快回神，退後幾步，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種事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裡還沒遇到過，這次可說是完全的初體驗。
如果是狗的話……一般正常情況是不會有食人鬼被狗靈附身的啊……食人鬼不是那種脆弱到刀一碰就掛的小鬼，食人鬼可是和除魔師家族一代一代糾纏了好幾個世代的鬼，不可能被一隻普通的狗靈附身……
「小黑……？」突然地，旁邊魏席湮喊出一聲。
小黑？
蘇木遠朝旁看去，魏席湮的表情十分驚訝，瞪大了眼睛。
小黑……？
如果是小黑的話，那倒是很有可能。
小黑是狗靈，雖然是一般的狗靈，但還是接收多年來自魏家大宅非比一般的沉沉鬼氣。
畢竟是抓鬼的家族，家裡面多少都沾著鬼留下的鬼氣，經年累月之下自然形成了某種詭異的氣場。
蘇木遠沒記錯的話，小黑是幾乎從小就在這棟屋子裡長大，死了之後還是待在這棟屋子，依照魏家宅不合理的程度，小黑應該是可以……
「幹。」這次真的是罵出來了。蘇木遠的腦袋在一瞬間理出了狀況。
只怕……是有誰將小黑硬塞進食人鬼裡面了……
哼……
蘇木遠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天底下也只有那家才有這樣的方法。
將狗靈塞到食人鬼的裡面，食人鬼有的，會是原先屬於食人鬼的狂暴跟犬科動物本能的獸性。
這種做法，蘇木遠也只聽自己老爹說過。通常是以前術者用來讓自己在戰爭中更加有優勢的方法。
至於為什麼狗靈會在冤魂被送返之後才出現，那大概就是其實冤魂也是其中一道鎖住狗靈的咒了。
可能把小黑吞進去的食人鬼甩了幾下腦袋，開闔著巨大的嘴，動了動爪子屈膝，開始朝魏席湮的方向奔去。
蘇木遠挑起一邊眉，腳一伸，刀一轉，將食人鬼整隻往後方摔。
「木遠哥哥！」魏席湮聽見那聲狗叫直覺就認為那是小黑，那種狗叫他是從小聽到大的，聽上去是真的熟悉。
「是小黑！那個、小黑！」
他不知道小黑是什麼時候跑進這個超大隻的鬼裡面的，在他的記憶裡面，昏倒之前他和小黑看到的是那十個小孩。
到底是怎麼跑到那裏的？
「……要救？」蘇木遠回過頭，閃過還想要再撲上來的食人鬼，刀背一推，把整隻龐然大物摔到離魏席湮遠遠的地方，對他來說，有沒有多一隻小黑都能順利解決它，不過看在小黑是魏席湮家養的狗的份上，蘇木遠還是決定先問問魏席湮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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